伽奇·胡 发表于 2011-2-28 09:09:16

[青春书籍] 挪威不眠

本文出自《花火》。

【你会做杭州的蟹黄包吗】

每年长达六个月的极夜开始了。太阳永远升不上来,当空只有月亮和星星。那些奋力想要挣脱出地平线的阳光,形成了羞赧的虾酱色,和茫茫夜空下的万家灯火一起,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。

这里是挪威,一个永夜的岛屿。北极圈内的人们,早已习惯在黑暗的日子里生活,大街上永远亮着灯,大人们在夜色里跑步、取报纸,孩子们头顶星光去上学。初来这里的人,会时间错乱,分不清夜是白天还是晚上。

十年前,千树随父母刚来这里时,登上山顶去看极光,各种绚烂的颜色挂在天边,而另一面是永久的夜色,她觉得只要没有天亮,就还能在温暖的床上睡着。整整一年,她在永昼和永夜的世界里交替,才逐渐习惯异乡。有时,她只能在梦里怀念日夜分明的西湖,还有汤料欲滴的蟹黄包。

食物大概是最能让人忘记乡愁的东西。所以父母来这里开了一家中餐馆,那些经过改良的中国菜,常常令人忍俊不禁。不过生意向来不错,所以圣诞节来临前,千树必须在店里帮忙。

另外,她还参加了一个义工组织。每年都会在圣诞节前,将礼物挨家挨户送出去。据说圣诞老人住在北极圈,白雪皑皑,夜色是他的伪装,雪橇是他的座驾。这是一份很酷的工作。千树常常这么觉得。

平安夜前,餐馆里预定电话响个不停。千树接电话的时候,总觉得有人从不远处向她投来目光,那目光追随着她忙碌的身影。她放下电话,径直走到那人的面前:“请问有什么需要吗?”

是和她一样的黄色面孔,眼睛带笑,牙齿雪白,他非常诚恳地问:“这里需要帮手吗?”

当然,千树求之不得。这个叫江南的中国男生,因了这个名字颇得千树的好感,因为她出生在江南,是曾经魂牵梦绕的江南。

那天,江南留下来打工,显然他不是生手,麻利得让千树都觉得惭愧。闲一点时,他说自己刚来挪威读书,在这之前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生存技能,连给自己理发也都熟练,总之异国的生活让人不得不迅速成为多面手。

千树有些担忧:“你适应极夜吗?我一直以为喜欢来挪威的中国留学生并不多。”

在挪威的名人里,千树只了解戏剧大师易卜生,如果眼前的这个男生也是冲着伟大的戏剧而来,那算是有了共同的喜好。但随后,她在储物柜里发现了江南的照相机上,有着价值不菲的镜头,他说:“我喜欢极夜世界里透出的任何一丝光,所以我总是将它们拍下来。”

原来,他喜欢黑夜,喜欢天空将亮未亮的时刻。那些被记录下来的极光照片,在千树的瞳孔里闪耀。她有多久没去观察过天空的颜色?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她觉得黑夜只能是黑夜?任何五彩的颜色都会被黑色吞没,窒息压抑,时光慢得仿佛停止,黎明永远不会来。

第一天工作结束,江南推门而出,千树忽然想起什么,问道:“嘿,你会做杭州的蟹黄包吗?”


【被一个人喜欢并非甜蜜】

平安夜,还有最后一批礼物要送。下午两点钟,雪花衬托着黑暗,节日的灯光很亮。千树踩着厚重的积雪,和江南一道,将礼物放在每家门口的台阶上。

雪花渐渐覆盖来时的脚印,这座永远沉没在阴冷黑夜里的城市,让她忽然有了温暖光明的片刻。每年从九月到次年的三月,都是极夜,所以这一刻显得尤为珍贵。

江南依然带着他的相机,除了拍照,还跟千树说杭州的故事。十年前的西湖也许比现在更美,千树在他的描述里,仿佛再次看到那绿树葱葱、秀美如画的风景,粉色的荷塘,白色的断桥,风从柳树的发丝间穿过,阳光落在湖面像细碎的金子。西湖明亮如镜,是仙人不慎将它落在了人间。

千树没有告诉江南,三年前,她曾回过一次杭州。那里所有的记忆都像上了一道锁,因为没有人在异国再和她提起。那年夏天的旅行,她准备了很久,最后偷偷摸摸地出发,她没有告诉父母,这次和以往任何的旅行不一样。夜机起航时,她没有睡意,大地倾斜,黑色兜头而来。

那是比鸡蛋壳更易碎的希望,却是比金刚石还要坚定的决心。

总之,千树在二十二岁那一年,很疯狂。现在的她,只想附和着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男生,任由他将美景吹得天花乱坠。后来,他们一起去了超级市场,精挑细选了五花肉和调料。中餐馆打烊之后,父母已经安睡,他们却在深夜的厨房里剁包子馅儿。纯手工的包子,萝卜丁和五花肉搭配,姜汁调馅,葱花少许,擀包子皮儿,再一个个变成头顶戴花的“小胖子”。千树惊叹,江南捏出的小褶子大小均匀,那旋儿一个方向,很是漂亮。千树的工作就是一个个剪掉小疙瘩,最后将白白胖胖的包子放进冷冻室。

时间已经来到圣诞节,窗外是安静的大街,厨房仍旧明亮,小笼包个个如花似玉,千树很感激这个会做小笼包的男生,但江南说:“没有蟹黄,只能做一做小笼包,也许很难吃哦。”

第二天,刚刚蒸好的小笼包就几乎要了千树的舌头,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。咬开一个小小的口子,汤料就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,鲜美得不像话。最后包子被当成圣诞礼物派发给店里的客人,他们度过了一个很有中国特色的圣诞节。

有时,千树觉得,这个男生还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?

很快,她便有了答案。千树发现江南对自己有意思,是在她无意间看到江南的相机之后,那里面有很多偷拍的镜头,当她派发礼物的时候,揉面的时候,擦玻璃的时候,接电话的时候……那些角度让她觉得不像自己,因为她从来都不是样貌出众的女孩,可照片里的她却是忧伤的美人。那忧伤像这永夜的岛屿,在海上漂流。

千树将相机放回去,她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。被一个人喜欢,其实也并非是一件甜蜜的事情。至少她这么觉得。

但江南对她的好还是能被她敏感的内心捕捉,她只用沉默回报,遇见他以前,她也已经习惯保持沉默,很多时候她不爱说话,闷闷地做事。她时常穿一件灰色的薄衫,头发凌乱地往后一抓,脸色苍白,所以显得眼睛很黑,像某种小动物。那年,她心血来潮将照片放在博客上,身后是无尽的黑色,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道,吸引了远在中国的杜冷凝。


【爱情来得有些疯狂】

这个世界真的很小,并且充满热血。

谁说白天不懂夜的黑?彼时,身处明媚光线下的杜冷凝对黑夜的挪威充满了好奇,他常常光临她的空间,就像看待小白鼠的科学家。他开始不断留言,千树会好脾气地一一回复。

她总是在看到杜冷凝的照片后,抱怨黑夜太沉闷。因为他的镜头记录了日光之下万物生长的朝气。那是她阔别杭州七年后,第一次看到来自老家的照片。为了宽解她的乡愁,杜冷凝每个周末都会出去外拍,他是学校的摄影组组长,对光的理解和偏好总是高于常人。

所以,与其说是那些光线错综的照片迷死了千树,倒不如说是拍照片的人更有吸引力。

何况他那么帅,笑起来就像阳光铺满了心房,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阳光男生。也许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,对光的追求要急迫得多。渐渐的,千树发现自己开始记挂他的留言,并且找到了他的空间,那里除了一些照片之外,还有一个小故事,是用隐晦的第三人称写的,但她执著地相信,故事的主角就是杜冷凝。

因为所有的男生大概都不愿意承认,自己在爱情中是一个失败者。

他这样写道:原本想给即将过生日的女友一个惊喜,但却给了他一份惊吓。礼物是他靠打工挣来的钱买的,一块卡西欧的手表,一件奢侈的皮衣。他看到她眼里的光芒,她依然开心地接受了礼物,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。但第二天,他便发现,女友和另一个男孩在一起了。她提出分手,而他喝了一整箱啤酒。是从高二开始的初恋,他以为就这么一直走下去,但如今,他将这两样礼物送了出去,也将一段五年的爱情送走了。

千树就是从那一刻起,被杜冷凝感动了,有一丝同情,更有一丝爱慕,因为愿意省吃俭用全身心付出的男孩实在太少了。

所以,千树暗自做了决定,她要回到中国,亲眼见一见他。

爱情来得有些疯狂,但谁没有疯狂过呢?

瞒着父母,悄悄准备回到中国的旅费,临上飞机前,她撒谎说去寻找久违的故乡,但她知道,要寻的是一个人。


【初吻的意义大过天】

在西湖边,千树见到了杜冷凝。一路顺利,没有波折,彼时千树坐在露天的咖啡馆,迎面走来的人,一眼就看到她,两人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。

“嘿,那个故事里的人是你吗?”

“呵呵,从前的我是很傻。”

“不,那不是傻,是执著。”

“有什么分别吗?”

“当然,爱情不就是一种执著的病吗?”

“那你呢?千里迢迢从挪威跑来,是为了来问我这些的吗?”

千树的脸忽然泛起了红晕,她把目光投向远处,碧波荡漾的湖水替她解了围。这里还是和从前一样美,十五岁那年离开前来这里道别,是冬天,刚下过一场雪,游人很少,她独自一人在西湖边闲逛。一转眼,七年过去,她再次回来,和杜冷凝在闷热的夏日里喝一杯冰咖啡。

随后,两人同游,杜冷凝为她拍了很多照片。他看着那些照片,忽然感慨地说:“我是不是从前见过你,所以即便隔着几万公里,也还能有缘地再见到你?”

千树发现,他不光很帅,而且还很会说话。这样的男生,要么是太聪明,要么是太精明,那些听起来随意说出的话,充满了甜蜜和安心,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,都让千树无力招架。

他肯替她去鱼刺,肯帮她拎包包,还叮嘱她多喝水,俨然是一副男朋友的样子。千树想,大概有些男生天生就懂得照顾人。她越发地喜欢他,越发地依赖他,从前没有哪个异性对她这样体贴过,她知道,初恋真的要来了。

在这之前,她本是内向的人,但她清楚,自己肯为一个人疯狂而来,是真的动心,这一年,她二十二岁,不早也不晚,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。

但那些不经意说出的甜言蜜语是真的不经意吗?

千树单纯,不知岁月。

在杭州待到第七天,千树穿一条藕粉色的长裙,亭亭玉立,像一朵荷花。在校外的街上,有很多既便宜又好的小吃,还有各色服装小店。杜冷凝请她吃汤料十足的蟹黄包、桂花蜜藕、猫耳朵……华灯初上,情侣们在小店里享用晚餐。那些年轻的面孔,让人相信爱情的确是一件痴狂的小事。

街角音像店里放着老歌:“想要问问你敢不敢,像我这样为爱痴狂。”

千树觉得刘若英的歌曲,只有这一首才足够歇斯底里,才足够热情奔放,若早一点唱这支歌送给陈升,会不会没有后来的错过和痛苦?

她也想问问杜冷凝,你有没有爱上我,就像我爱你那样?

月亮升上天空,白天的光芒消失殆尽。杜冷凝在校外一家昏暗的KTV里吻了她。

像柔软的沙发,又像甜蜜的果冻,总之初吻的意义,大过天大过地。千树永远都记得,他多情的眼睛,和嘴唇里香草的味道。

那天,他们没有回到千树住的旅馆,而是去了校外一家小旅馆。

【什么都没有发生】

狭窄的过道,陡峭的楼梯,前台的大妈见怪不怪地将钥匙递给杜冷凝。千树埋着头,她根本不敢看太多东西,她只需要跟着他,无论他带她去任何地方。

绿格子的床单,一面掉了很多水银斑点的镜子,还有一根长头发,千树从床单上拎起来。她的心脏一番快慢跳,洗手间里的水声响起,内心一阵空白,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。

杜冷凝只穿一条四角短裤走出来,他那线条分明的上半身,叫千树慌了神。她僵住,只觉得喉咙里像堵了一块棉花。也许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冲昏了头,她没时间去想,仅仅七天而已,是真的看清这个男生了吗?

杜冷凝轻轻抱起了她,那个全身颤抖的傻姑娘,她感受着他的吻,落在锁骨间,落在耳垂旁,落在嘴唇中央。

她紧闭着双眼,黑暗在脑海里荡漾,她确实觉得已经离不开他了,那眷恋来得太突然,容不得她去思考。

突然,他停止了亲吻,说道:“你回挪威吧。”

那一晚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千树呆呆地坐在那,看着杜冷凝离开,眼泪在不知不觉间落下。

第二天,千树像发疯一般去寻找杜冷凝。她去了摄影组,他们说这几天都没有见过他。离开时,倒是她那失落的表情引起了另一个女孩的注意。她叫住了千树。

“你不会是杜冷凝新交的女朋友吧?呵呵,前段时间他还和别人在一起,他真是……”

真是什么?情圣?浪子?花心男?千树强忍着泪水,她不相信,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?他昨晚明明还很珍惜她,他是爱她的,所以才不会轻易冒犯她。

“谁知道呢?当你以为把心都掏给她了,最终却被抛弃,你是什么感觉?好像就是从那次起,他身边的女伴换了一个又一个。”

女孩同情地看着她,最后说:“也许在三栋宿舍那儿可以等到他。”


【他终究没有来】

此刻的千树有些失态,她在宿舍门口徘徊,一等就是一天。她灰头土脸地坐在花坛前,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
傍晚,杜冷凝懒洋洋地走出来,他一见千树,就恨不得立刻钻回去。但千树已经生生地揪住他的胳膊,那指甲似要掐进他的皮肉里。她不说话,他也不说话。

她的眼睛里是火,最后却溢出了一股清泉。

“我知道,你是喜欢我的,不然你昨天就不会走。”

“不,我想你误会了,我只是觉得我们以前也许真的见过。”

“那又怎样?就像我不在乎你交过几个女朋友,只要你相信爱。”

“像从前那样愚蠢,失魂落魄一次又一次吗?我再也不会了。”

“我喜欢你。”

“那我也不想跟你玩儿。”

这是一段屈辱的对话。千树始终相信,他至少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的。因为他不会玩世不恭地和她玩感情。仅凭这一点,她偏执得可怕。

就像斯德哥尔摩现象,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,因为一丁点仁慈,而蒙蔽了自己。她受宠若惊,她以为可以救赎浪子回头,她一相情愿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。

向来爱是不牢固的。在爱情里,向来只是女子勇敢,而男子一生只会痴心一次,受伤后便有了刀枪不入的免疫力。

只可惜,在千树初尝爱情的时候,还体会不到这一点。她在机场,等候杜冷凝来送机。进闸口的那一瞬间,他终究没有来,她带着满腹的哀怨和痛苦回到了挪威。

【他不爱她】

后来,千树病了。

当挪威的极夜来临之时,她变得越发沉默。她整日待在房间里,窗外是浓重的夜色,看不见日出,看不见彩虹,看不见被太阳晒红的脸。她叫人拆走了网线,搬走了电脑,删除了在杭州的所有照片。满目的黑色,是她最好的护卫,她一边沉沦在黑暗里,一边惧怕黑暗。

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?这永夜的岛屿,让她生生活在过去的回忆里,像一间禁闭的黑房子,她只能与回忆做伴。所以,她总在猜想,杜冷凝有没有爱过她呢?如果他那晚留下来,她会不会好过一点,会不会因此而恨他?至少,他给了她一个始乱终弃的借口,好让她由爱生恨,从此断绝所有念想。

可是,他偏偏没有,他偏偏在那晚绅士般地走了,他留给她的,是一个有些坏但又有些好的印象,她猜不透他,只好每日苦想他那最后一丝善良。

回到挪威后她变得不爱说话,她甚至有点中度抑郁。父母带她去看心理医生。那是她第一次对外人说起在杭州的故事,她将所有的想念和疑惑一股脑说出来。

千树知道,毒瘤长在身体里,需要硬生生地剥开,只有让脓血流掉,才有可能痊愈。

她每周都会做一次心理辅导,渐渐地明朗起来。后来,她又主动联系了一家义工组织,想通过与别人交流来治疗自己。只是,她仍然内向。但遇见江南之后,似乎快乐的事情多了一些。

人们说,一旦你愿意对朋友说出那些往事,证明你真的已经释怀了。

在山顶,江南指着远处阳光挣脱不开的地平线,那里一片迷离的红色,那些光多么珍贵,他一张张拍下,送给千树,他说:“黑夜不仅仅只有一种颜色,还有那么多等待你去发现。”

如果那预示着一种希望,那么黑暗前蓄积的光明,一定会比任何时刻都要绚烂。所以,当千树打开久违的电脑,她直奔杜冷凝的空间,日志还停留在三年前她离开的那一天。

他写道:“千树,如果真的伤害到你,我希望你记恨我。也许有更好的人与你相遇。再见。”

后来空间便荒废了,只有一张往日的大头照还放在首页。千树在电脑前哭泣,她有勇气去搜寻他的消息,所以她也终于想明白,他不爱她。

于是,她痊愈了。

此时,江南倚在门口,他目光深情地望着千树。空间里的照片,他也看到了。那是他曾经的同学——杜冷凝。


【这就是缘分】

其实在茫茫人海想找到一个人,也并非一件太难的事。

只要千树愿意,她可以回到杭州,回到杜冷凝的母校,但这一次的旅行,她不是为了去寻找他,而是她答应了江南,要一起回家看望他的父母。

她现在懂得,痴狂的爱,难免要受伤。冥思苦想了这么久,换了谁,都可以说出这样的宏愿:只愿爱情细水长流。

有缘无分是世界上所有悲伤爱情的借口,她最后用这四个字概括了她和杜冷凝之间所有。

但真的有缘无分吗?很多时候,却是人为。你有几分想要成功的心态,便决定了你最终能否得到。缘分也可以是努力的结果。

他们再一次来到西湖边,江南一路有些心不在焉。那个秘密因为太过庞大而无从说出口。

“如果你还记得三年前的夏天……”是的,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千树的时候。那时,他和杜冷凝都是摄影组的成员,时常在西湖边取景。杜冷凝和千树第一次见面时,他当时就远远地看到,一个虽然风尘仆仆,脸上旅途疲累还未散去,却仍然神采飞扬,又略带些腼腆的女孩。那一刻他觉得她很美,他不由得举起相机摁下了快门。第二次在宿舍门口见到千树,她正满脸哀伤地坐在花坛上,一坐就是一整天,那样柔弱和无助,绝望地等待着。他觉得自己被一点一点地吸引进去了,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安静忧伤的画面,还是因为她……电光石火间,有某种情愫产生得那样猝不及防。她坐了一整天,他的眼神也追随了她一整天。

之后,他便听到了杜冷凝和她的那一段屈辱的对话。他不知该憎恶杜冷凝还是该同情她,总之她和从前那些来找杜冷凝的女孩不一样。

杜冷凝扬长而去。女孩仍站在原地,她没有哭,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江南。她从没有想过,自己悲伤的样子已经藏在某个男生的照相机里。那些照片最后被洗出来,放进了书柜最里层的文件夹里。他偶尔会拿出来看,会想象如果那天就与她搭讪会怎样,她会不会在那样悲伤的情绪里,对一个陌生人哭泣?可是事实是当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,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离去。

他不知道,那一天后,千树已经飞去了一个遥远的国家。他却越发怀念她哀伤的样子,想着也许有一天还可以再见到她。

可是女孩再也没有出现,他也不能告诉杜冷凝,他喜欢那个曾经被他甩掉的女孩,那样会被他笑话。

他旁敲侧击地从杜冷凝身边的朋友那里打听她的消息,没想到,她竟然离自己十万八千里。挪威啊!北极圈里要穿多少衣服才不会冻死?他在深夜的天台上傻笑,抽一支根烟,想象着自己与她看同样的星空。

同学笑他,考去挪威看北极熊吗?他不应答,他知道梦想真的离自己很近了。

当他在中餐馆遇见千树,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,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。没错,这就是缘分。

当你真的发现自己不能失去一个人,你一定不会松开手。

【迎接白昼的到来】

千树被一阵唱腔吸引了过去,在长廊里,老人们正在自娱自乐。傍晚的和风,让人陶醉。她没有听清江南的话,关于三年前的那一天,江南想还是咽回去吧,他并不想告诉她。因为既然得到了,又何必在乎走过的那些千山万水,他所做的一切都那么值得。

两个月后,江南在同学聚会上,听说了杜冷凝的消息。他去了大连,和摄影组的一个女孩,在异乡打拼。

他想,如果当时杜冷凝没有放弃千树,那他还会做出后面的努力吗?

有些事情永远都没有假设,就像时光不会重新来过,就像杜冷凝后来也曾问过自己,亲吻她的那一刻,他也许真的有一点点心动吧。但又如何呢?他那么不肯定,那么爱惜自己的羽毛,那么怕受伤。

那些想太多的人,有生之年都不会明白。爱情这么艰巨,要如江南那般破釜沉舟的心,才能获得幸福。

好在,千树走出了阴霾,好在有王子来搭救她。

这永夜的岛屿,像一幅油画,你希望它是什么颜色,它就是什么颜色。阳光终将跳出地平线,黑暗终将退去。

他们随后回了挪威,在那里迎接白昼的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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